兩個人說笑時,門鈴突然響了起來。
她有些疑惑地站起來。
「這時候會是誰?」
她站到門邊往貓眼一看,嚇了好大一跳。
怎麼會是她媽媽?!
她頓時慌張,急忙拉起還坐在地毯上啃著雞腳的鄭容和,要他先躲起來。
「為什麼?!」
既然是她媽媽,那就大方拜訪,他有見不得人嗎?!
「還是你劈腿?」
「啊,你不要胡說八道,我還沒有跟我媽說我交男友,我也沒有心理準備,現在這樣慌張見面一點都不好,感覺好像捉姦在床!」
她急忙找著這六坪大的套房,哪裡可以躲人?
「而且我爸媽有點封建思想,他們只要一點料就會胡亂造謠,然後就唯恐天下不亂,所以,你快點躲進去,好嗎?」
終於把他塞進去衣櫥,徐珠玄抹了一把冷汗,才開門。
門外的徐媽媽一進門邊走進來邊碎碎念。
「怎麼這麼慢,再搞什麼?」
徐珠玄僵硬陪笑著,調整呼吸要自己不要這麼緊張。
徐媽媽看到桌上的食物,誇張驚呼:「你是壓力太大,現在給我狂吃減壓?」
她愣了一下,隨即回過神,拉著她媽媽坐下:「剛好你來,一起吃吧!那個爸沒有跟你作陣來?」
徐媽媽咬著雞腳說:「在她朋友那邊啦,我想說你就住這附近,先過來看看安捏。」
她咬著雞腳心不在焉地點點頭。
徐媽媽自顧地說起家裡的大小事,還有隔壁鄰居叔叔伯伯阿姨的小大事,連隔壁幾條街的阿貓阿狗都報告了。
徐珠玄開始專心聽著,有時大笑有時不屑有時說我早就知道了。
「上次你給我的那件外套還不錯穿説,很暖又很輕。」徐媽媽看著電視,還在對徐珠玄報告。
站在另一邊流理臺洗著鍋碗瓢盤的徐珠玄隨口應了兩句:「是喔。」
接著她媽媽說了什麼她就沒有任真注意聽,只是拿著鐵刷子奮力刷著鍋子。
突然一聲尖叫聲,讓徐珠玄的刷鍋的動作,瞬間禁止。
她雙手泡沫還來不及洗,就趕到她媽媽的身邊,反正房間也就這麼大。
「你這丫頭,你給我養貓喔?!」
徐珠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。
「我剛剛聽到一聲聲音,從衣櫥傳來的,我稍微打開一看,嚇我一跳,裡面黑黑的有一雙亮點。」
徐珠玄這才登愣想起來。
「啊!媽!不要開,他...怕...生......」
徐媽媽豪氣千雲,刷一下完全打開衣櫥門,那隻小黑貓站起來足足有一米八,她媽媽這下愣住了,目不轉睛地盯著,過了半晌緩緩開口:「是公的。」
「伯母,你好。」雖然場面有點混亂,鄭容和還是把蓋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塞回衣櫥,然後禮貌問好。
徐媽媽火辣地轉頭,直瞧著她的女兒。
徐珠玄鴕鳥心態,雙手摀臉哀嚎地說:「我不知道,那是別人養的。」
徐媽媽立刻轉身,丟下一句:「維持現狀,你爸馬上過來。」就筆直走出房外,連絡審判長去了。
世界末日,是她這時心中絕望的想法。
小黑貓走到她身邊,舔了她:「主人,怎麼辦?」
「你,真以為自己是貓了!我死定了!」徐珠玄哭哭啼啼先去浴室洗掉自己手上泡沫,還有臉上沾到的一些。
「等下,你保持沉默就好,全交給我。」她從浴室走出來後,轉眼變得莫名堅強,對著坐在地毯上的鄭容和説。
頗有一夫當關,萬夫莫敵的氣魄。
鄭容和笑了,他怎麼有種信她死得更快的預感。
徐爸爸接獲線報,風風火火感到的速度煞是驚人。
一間六坪的套房,除去家具擺設,還有浴室料理台,現在聚了四個人是不會太擁擠,如果除去現在的肅穆氣氛,倒是有點溫馨。
「叫什麼名字?!」
徐爸爸一進門,鄭容和立刻起身問好。
前著沒有反應,只是走到桌子前,大氣地一屁股坐下,徐媽媽也跟著落坐。
徐珠玄和鄭容和就站著,徐珠玄摸著自己的髮尾不知如何是好。
徐爸爸冷冷地說:「坐著,我知道你個子高。」
四個人坐定後,又是一片靜默。
良久,徐爸爸終於問了這句話。
「鄭容和。」他乖順回答。
「幾歲?作什麼?和我女兒怎麼認識?交往多久?」
「27歲,自己接那個什麼案子,啊,個人工作室,説是工作的時候認識的,交往三四個月了。」
「怎麼是你回答?」徐爸爸斜眼徐媽媽。
「這我剛剛就問過了,還用等你來再問嗎?」徐媽媽一副殺雞焉用牛刀的表情。
「會抽菸嗎?」徐爸爸感覺自己吃鱉,轉頭就這樣問了。
「伯父,我剛戒。」
「是喔,也好,抽菸老是被念,戒掉也好。」徐爸爸點點頭,自言自語的口氣,帶些抱怨著給誰看聽的語氣。
徐媽媽立刻給了一記白眼。
「那我們出去聊聊吧,不覺得這裡面空氣不太好?」
鄭容和笑了笑,連連點頭說好,站了起來。
在旁一直沉默地徐珠玄突然抱住鄭容和的小腿:「哪裡都不可以去,我會保護你的,你不要怕!」
對於徐珠玄這突來的美人護英雄的俠女情懷,徐氏兩老是見怪不怪,鄭容和卻有些臉上三條黑線。
「你爸不會對我怎樣的。」他半彎身子,勸解這位半路殺出來的俠女鬆手。
「對啊,你爸對男的沒有興趣,再怎麼說都要找個辣妹,你再殺出來也才對!」徐爸爸說笑著,然後手臂就多了一塊黑青,他馬上收了笑容。
「在這邊講,有話在這邊講!」徐珠玄就是不肯放手,她不想要自己在房間咬手帕,卻不知道他們兩個人談什麼。
而且她敢肯定,鄭容和一定會對於他們密談的內容,隻字不提。
這種好奇心會殺死貓的變態情形,當然不可以發生,所以徐珠玄死活不放。
鄭容和也只好坐下來。
「爸,快說!」徐珠玄橫眉怒目。
「唉,我只是想要跟你說,我這女兒很天真又單純,個性有些散漫但是急公好義,你跟她工作應該知道喔。」
「我就這個女兒,現在我女兒喜歡你喔,我是沒有意見啦,就算我說還要看看,你們都偷偷來三個月了。」
聽到這邊,徐珠玄忍不住低喊:「爸........」
說這是什麼話,什麼偷偷來啦,怎麼可能會有人交男友第一天就打電話跟自己的父母說:「我交男朋友了!」
徐珠玄內心小劇場熱烈地反駁著。
「女大不中留,以前還會說什麼爸爸最好,要永遠跟爸爸在一起,沒想到去念高中就......」
這不是徐爸爸太感性講不下去,是徐珠玄身體反射,身體橫過桌子,手伸得老長硬摀住他爸的嘴。
「你幹什麼,你這死小孩,大不敬,大不敬!」徐媽媽見狀,試圖把徐珠玄的小手拉離她爸爸的嘴,但徐珠玄不願意放。
「不放!不放!爸爸給我亂說什麼,我不要放!」徐珠玄是豁出去了。
就這麼三方纏鬥,誰也不肯先示弱,最後孤軍奮戰的徐俠女,不敵對手的同心協力,只得放手。
可一雙眼還是惡狠狠地盯著徐先生,仿佛若目標物是稍有失言,便會再次發動攻擊阻止發言的架勢。
在這片混亂中,處身事外的鄭容和,眼神直視徐爸爸,相當誠懇的要求:「我好想要知道令嬡高中時候,發生了什麼事?!」
「你不要聽我爸亂說,他,他........嗚........」徐珠玄亟欲辯解的台詞還沒有說出口,就消逝在鄭容和帶著粗繭,溫厚的手掌裡。
鄭容和大手一伸,把徐珠玄雙手牢牢固定在自己手臂下,另隻手則是嚴密封住她的嘴。
俠女徐珠玄現在是腹背受敵,四面楚歌。
「伯父,然後呢?!」鄭容和亮著一雙「快點告訴我吧」那般求之若渴的眼神。
徐珠玄空有俠女胸襟卻無俠女功力,只能睜大一雙大眼睛閃著淚光求她爸爸不要亂說話。
「哈!」徐爸爸顯然被這突來的逆襲,弄得不知道該怎麼下台。
「我女兒很純情的,她教過的男朋友很少,高中那個喔,就只有一起去圖書館看看書,然後搭校車送她回家,這樣而已啦。」
徐珠玄好想死喔,她爸爸可不可以不要說這樣,避重就輕會不會?不要弄到最後她不能收拾耶。她心中無限哀鳴。
「然後,上大學還有聯絡喔,不過念不同學校,過沒有多久就淡了,是不是啊女兒,我記得你回家還有邊吃你媽煮的面邊掉淚喔!」
停停停,怎麼我已經忘記的你還記得?!而且可不可以適可而止,不要把我全部的底細都翻出來!
到底有誰可以來救救她?!她現在真得是任人宰割了。她心中默默流淚,默念著「去了去了,壞了壞了。」
「後來,她就很少說,也不知道她念大學有沒有交,唉唷,父母這時候好像一點用處都沒有,知道的時候都已經是失戀的時候啦。」
徐爸爸終於找到句號,但是這結尾感覺真不好。
鄭容和鬆開徐珠玄,看著後者一臉委靡,輕聲說:「不管怎麼樣,都過去了。」
癱坐著的徐珠玄,聽到這句話,突然眼裡光芒四射,看著他有點不敢置信。
送走徐珠玄的父母。
徐珠玄像個剛全力奮戰過的小士兵,精疲力盡地癱坐在地毯上。
「不收拾?」鄭容和指著桌子那堆被啃剩的白森森的雞腳骨頭。
徐珠玄耍賴地搖搖頭:「我好累......」然後整個人側倒在地毯上,裝死。
鄭容和認命地蹲下收拾起來,待打包好正要站起來拿去丟在門邊的垃圾桶時,徐珠玄突然復活地扒著他。
「你剛剛說『都過去了』是真得嗎?也對啦,誰無過去呢,我也不會問你以前那些風花雪月,都過去了,過去了。」
徐珠玄自顧地點頭,然後轉頭衝著鄭容和裂嘴笑得天地失色。
「剛剛下樓的時候,你爸爸跟我說了你高中的時候收過很多情書,你都躲在被子偷看,隔天就對你媽媽問東問西,但都說那是你朋友的問題。」
徐珠玄不自覺停止了呼吸。
「還說,那個男生,每到周末就會來你家找你一起去圖書館念書,你要出門前總是不斷問你媽媽『這樣會不會很奇怪?』」
聽到這,徐珠玄倒抽一口氣。
「還有.......」鄭容和欲言又止,抬眼看她。
徐珠玄此刻是萬馬奔騰,靜不下心,卻只能無效力地一直重複:「不要聽他們亂說,他們說的都不是事實!」
「我想知道的事實是,你是不是最喜歡我?」鄭容和問著,傾身和她的臉靠得非常近,徐珠玄都可以感受到他噴在自己臉上的熱氣。
「你這是,威脅我嗎?」徐珠玄軟軟地反問。她今天被掀了太多底,在鄭容和面前一點優勢都沒有了。
「只是,想要確定。」說過去了,那當然是表面的說法,心裡鄭容和還是有些介意,對於那位陪著徐珠玄渡過那段青蔥歲月的少年。
可以見到徐珠玄的美好,單純,認真,熱血,還有徐珠玄的恐懼,叛逆,迷惑,質疑。
說到底,還是忌妒了。
鄭容和在心底嘆氣,但還是等著徐珠玄的答案。
好聽的情話,說一百遍還是嫌不夠。
就算徐珠玄已經說了「當然最喜歡你!」
時不時,逮到機會,還是會被某人翻出來訕訕地揶揄,徐俠女又得要再說個一百遍「你是最好的。」來將功贖罪一下。
徐珠玄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,咬手帕怨嘆她阿爸,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,現在她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那條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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