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時候,說好,一起去旅行。
在工作很累的時候提起,
在你要出差的時候提起,
在你的越洋電話裡說起,
提起的次數太多,漸漸好像變成一句口頭禪那樣,沒有意義。
最後一次,在激烈爭吵中提起,
你說:「不要再說了,我們都知道不可能的。」
我說:「那就沒有在一起的必要了。」
你深呼吸,回答嗯,然後開門離去。
看著關上的門,我們也各自被關在對方的外頭,就從那天起。
就算在很想很想對方的時候,也會咬緊牙,不打一通電話。
只敢躲在被窩裡面,看著以前留下的每段文字,偷偷流著淚。
朋友勸說要還是喜歡對方就去道個歉吧。
是啊,說句對不起,那時候說的都是氣話,我沒有那個意思。
但是情況不會改變,想要一起旅行的計畫還是無法實現,
所以去道歉顯然沒有必要。
我們相信,各自舔著傷口,推開門後,門外的陽光會再度包圍我們,
雖然那時,我們可能一個人,或是兩個人,但不會是我和你。
各自幸福。
在我們常去的那間咖啡廳,在店裡的留言本,你留了這句話。
再見。
千言萬語,只寫得下這兩個字。
瀟灑揮別,或許作不到,但在自己的角落,獨自療傷著,我還可以做到。
「你們就住在同個城市,連一次遇到都沒有?」
朋友很愛這樣問,我每次都搖頭。
起初,那些常去的地方,都不太敢去,觸景傷情,說起來可笑,卻是事實,
後來,卻怎樣都遇不到,也很想看看對方過得怎樣?
希望他幸福,又希望他還想著自己,怎樣的情緒都不對。
「不如不見。」我低頭這樣說,攪著那杯咖啡,一口沒喝。
「你又不喝咖啡,還一直點!」朋友是有點恨鐵不成鋼了。
「習慣。」
「死心眼!」
好吧,我把這當成是朋友式的心疼。
那就讓我抱著這份浪漫,繼續過下去,有時候曬著冬天的太陽,還是會想起他的笑臉。
還是想起他打越洋電話興奮地說:「我找到那張你很想要的專輯了,我是不是很厲害?!」
「真的?!你也太厲害了,真的,真的,很厲害!」
「顆顆顆,沒有我妳怎麼辦?!」
沒有你,我也可以自己看著辦,沒有那張專輯我的人生還是一直進行著,
只是,少了點色彩。
只是,多了點無奈。
分開後,去旅行的意願變得可有可無,本來想要換個輕鬆點的工作,也沒有必要。
忙一點,也好。
倒是,朋友一直出國,但去的國家也很貧瘠,也就那些血拼瞎買的地點。
「別買了,屋裡快要推不下了。」
「我工作這麼辛苦,我不能犒賞我自己,你就自己過著苦行增的生活吧,別對我洗腦!」
大聲嚷嚷地,難得有空來接她機,幫她拖著行李走出大廳叫計程車。
「來這邊還好吧,應該不會胡思亂想吧?」
又是深呼吸,我遲疑地搖搖頭。
已經ㄧ年了,我都有些搞混機場的航廈了,
但那些為他接送機的畫面還有如昨日,我無奈。
「唉,你呀,你呀!」朋友對我這棵朽木也放棄了。
「我的禮物呢?」
「切,會少你的嗎?!」她伸手將我摟緊,兩個人走到空車的計程車準備上車。
後頭有人快步追上來,說他們有急事要趕著回去公司,可以先讓他們嗎?
「嗯。」我點點頭,反正今天休假。
那個先生開心地對我們道了謝,對落在後頭的同事大聲招呼。
那個名字,沒有想到會在這邊聽到!
朋友立刻轉頭看清楚後頭來人,我怔仲地只能筆直站著。
他站定我們身邊時,我突然感覺呼吸困難,很想要馬上逃走,但是動不了。
「不如一起?」
他問得是我朋友吧?
腦子還沒有運作,我們就上了計程車,不知道會被載去甚麼地方?
他們先下車,付了全部的車資。
「報帳的。」他同事笑呵呵地說。
回家後,在自己的外套口套摸出一張紙,上面是他的電話。
我換電話了,那時剛好約滿了就換了。
他的電話也不是之前那個號碼,我還把他的舊電話存在新的電話裡。
很多次想打,但都沒有,我只敢想像他接起說「喂」的聲音和表情。
原來這電話早就不能打了,我想他也開始新生活了吧?
分開的時候,我用想像,刻劃他在我心裡的輪廓。
或許那天,我就會再也想不起他,那我應該就有勇氣一個人去旅行。
還沒有等到那天,他就出現了。
給我的只是印在車窗上的模糊倒影,還有一張寫著他的電話號碼的白紙。
他的字,沒有變,
他的電話,換了。
我的電話,也換了。
如果沒有今天的巧遇,我們是不是就背道而馳,越離越遠,直到對方成為彼此心中遙遠的一抹背影,
在朋友聚會中,想提也不敢提起的禁語,三個字,他的名字。
望著牆上,
那些夢想到達的景點,
還是一張一張靜止的明信片,
還是只能,每日復習。
「電話,你有打嗎?」
朋友在幾天後的碰面裡提起。
搖頭,低頭攪咖啡。
「唉,徐珠玄,不要逃避了,對方自己送上門了。」
「徐珠玄,你要這樣多久?」
「你有多久沒有好好看看自己了,你連笑起來都不快樂,你知道嗎?」
朋友叨叨絮絮說著,我只是聽著。
也想見他,卻沒有勇氣,或許他已經有人陪過另一種生活。
我害怕我搭建的高塔,毀於一旦。
讓我這樣吧,鴕鳥的生活著。
這幾天開始下雨了。
細細的,綿長的,讓人心煩的冬雨。
弄得心情也一陣一陣浮躁。
想到要搭公車,就全身覺得潮濕,還有大家衣服上彷彿不散的霉味。
那時候,不管多晚,都要他來接。
現在,就搭計程車。
一坐上車,司機大哥笑笑地說:「這雨,下真久!」
「嗯。」我點點頭。
望向窗外,腦中有些過往的美好又自動撥放,
令人心煩意亂。
車上的電台傳來這首歌
「我和春天商量去旅行,把夏天的熱情一起帶去
我和秋天騎單車旅行,把冬天的假期一起帶去」
溫暖的女聲,翻攪著那些欲蓋彌彰的情緒。
混著車裡的暖氣,讓人不禁軟弱起來。
飄進車外的細雨裡,我感到有點冷。
走進自家的巷子,
發現屋外站著個人,遠遠看著,是個男人罩在細雨裡。
再近點,我便不能再前進。
他轉頭看我,歪頭笑著。
「我應該沒有寫錯自己的號碼吧?!」
他略帶沙啞的聲音,傳到耳裡有點陌生,
這樣好好說話,好像是很遙遠前的事情了,
一年,或許是真的很遙遠。
「雨天,不是應該穿上雨鞋嗎?」
他注意我的鞋,眼淚就這樣掉下來了。
他走上前,說他當時太火大,第二天就出差去了,第三天就決定要長駐海外,
然後一個月後,他打我電話已經不通。
他留著他的電話號碼,也等不到我的電話。
「換了,重來。」
重新再來。
我笑出聲,有些無奈的,
「可以嗎?!」
「我想過了,這也算是一趟旅程,沒有你,我不知道要去哪裡......」
我想到那天下著雨,我穿著短靴,一雙鞋濕透地走進這條巷子,
他正巧停好車看到我:「怎麼弄成這樣,鞋子都濕了?!」
「不知道會下雨......」舉把傘的我看起來狼狽透了。
「唉,要穿雨鞋才可以......」他走過來,半蹲著背起我。
「不,以後下雨,不管我在哪裡,你都要來接我。」我任性地說。
「好,天崖海角,我都會到。」這句話,不是開玩笑的。
「陪我,繼續旅行下去吧,徐珠玄。」他直直地看著我。
面對他,我總覺得天底下所有的幸運都捧到我面前。
向前,緊緊抱住他。
「好。」
和你,一起去旅行。
一起去旅行 - 魏如萱(娃娃) @hsuzy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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